【黑夜安】彼端






“——安提哥努斯,你在看什么?”

 

 

夜曲般轻柔音调落至耳畔,从神的身影不知何时在祂背后浮现,半张面孔仍被笼罩在黑纱之下。祂微摇了摇耳尖,朝着尸堆的方向歪头示意:“我的兄长和姐姐,还有同族们……”

 

目光所及之处,骨头、血肉、内脏,全部不清不楚胡搅蛮缠在一处,狼群埋首于血肉之中,肉沫和湿漉漉的脏器沾遍了全身,蒙昧与混乱的具现,嗜血与疯狂的交错。

 

被称作安提哥努斯的魔狼垂下耳朵,蹙了蹙眉,以明显掺杂了不悦的语气抱怨道:“我觉得,他们处理食物的方式实在是野蛮和粗暴,低劣不堪。”

 

身后似乎传来了一阵悦耳的低笑,从神以鼓励般的语调缓声启唇问道:“那你觉得,该怎么处理较为得当?”

 

安提哥努斯慢条斯理地舔舐着爪子,似是简短地措辞了一下,才颇有自信地开口道:“把猎物悬吊起来,慢慢享用,这才符合我们的身份。”

 

祂的身后继而短暂沉默了数秒。

 

半晌后,几缕带着笑意的悦耳音调被风裹挟,轻愉地跃入了耳侧,从神温柔地眯起了双眸,似是安抚又似是表达欣赏地颔首说道:“你很特别,安提哥努斯。”

 

祂还没来得及再开口,就感觉一只坠着柔软绒毛的手,柔和落在了自己头上,抚摸着颈侧的绒毛、脆动的双耳,平坦的掌心与她喉中的轻缓话语怀着同样的温暖:“你与你的同族们不同。或许,从你的身上,将来可以萌芽出真正的‘——’”

 

那是一个现在的祂还未曾听闻过的陌生音节。

 

祂直感到了一阵恍惚,尖利的牙在颌中轻磨,荒谬感油然而生——原来祂曾在祂身上期许过这种事吗?

 

 

祂为祂觅来了一块相对完整的尸体。

 

安提哥努斯秉持着展现优雅的信念,努力保持着外形的完好,用利爪破开猎物的胸膛,尽力完整地掏出内脏、剥开皮毛,姿态优雅地享受着食物。

 

期间祂们没有再交流,从神却也没有像往日一般静谧地如被擦拭般凭空消散,而是静静伫立于祂身后半步的距离,以柔光注视着这一切,这让这时的祂觉得莫名受到了鼓舞。

 

那时的祂曾想,祂或许能与自己看到同样的风景。

 

 

而当祂回过头,却发现祂不知何时错过了眸,虚虚凝望向远方。

 

那视线越过山丘、越过平原、越过被黄昏晕染的地平线,似乎投向了无尽远的方向,又枉若没有聚焦;染着几分祂读不懂的怅然和眷念,却近乎冰凉。

 

祂像是记忆中那般懵懂地开口问道:“——你在看什么,阿曼妮西斯?”

 

 

阿曼妮西斯恍然回首,黑色纱幕在空中旋开静谧的花,祂那暧昧不清的面容中似乎闪过了片刻的愕然,又迅速转为往常般捉摸不透的柔和,她轻笑着平和开口道:

 

“我在看……”

 

“我那遥久的、渺远的、无处再寻觅、无法再归去的——故国。”

 

 

“故国?”祂晃了晃耳朵,缓缓咀嚼着这个生涩的单词。

 

阿曼妮西斯笑了,笑得轻快而温柔,又仿佛被谁凭空激起了几分嘲意。

 

祂轻轻揉了揉魔狼的耳朵,指尖在耳垂之下的热源之处流连摩挲着,语气缥缈轻曼如同梦呓:“那是心萌芽和滋长的根基所在,也是归宿所在。”

 

垂首对上了一双茫然的温润眸眼,祂如有预料般轻轻摇了摇头,以安抚般的语调低语道:“你不明白,安提哥努斯,你当然不明白。”

 

我明白的,比谁都清醒而刺痛地明白。祂在心中无声低叹道。

 

“只因你从未离开过家。”阿曼妮西斯含着笑意如是说道。 

 

“未曾离别,自然不懂得相聚的含义。”祂那近乎平行的视线依旧渺茫不可及,半是谓叹半是抚慰地轻语道,“可是,珍惜你现在的生活吧,安提哥努斯。”


“或许,你以为理所当然可以肆意妄为的这种生活,你习以为常的这片风景,会只在某一天就忽然分崩离析,再也寻不回。”

  

我知道啊。安提哥努斯心想着。——而且这一切,还是被你亲手覆灭的,不是吗?

 

视线能遁至的最远方,被烧至金黄的地平线上,血红的夕阳终于被吞入另外一端,柔美的女性身影不知何时消融在了空气中。世界沉入了暗色之中,那是沉静、安宁,却也蕴含着无数凶险的,黑夜。

 


 

 

不知为何,安提哥努斯拥有了来自未来的记忆。

 

某一天开始,从父亲被杀、家族分崩离析,一直到祂在半疯状态下被囚禁在宫殿中的数千年,都如同画卷一般在脑海中徐徐铺开来。

 

祂尽力掩盖着自己深藏的痛恨,伪装无知地度过着每一天。

 

可祂一刻也没有忘记血海中阿曼妮西斯伫立的身影。

 

祂默默咀嚼下食物时、祂被同族环绕安睡时、那人每每冲祂露出温和笑容时……后代被残杀、姐姐被逼入绝望的画面就如同噩梦般,在脑海中循环出现。

 

祂也曾想过着手改变这一切,可愈是回溯过去,祂就愈是感到自己在宏大命运之前的无力。

 

且不论当初那场父亲死去的战争牵扯到血族始祖莉莉丝、异种王克瓦西图恩这些祂现在根本无法触及的古神,就连背后到底进行了何等阴谋算计和交易,祂直到现在也未曾理清。而就算躲过了那场灾难又如何呢,祂会有机会反抗第二纪末那场针对古神的肃清吗?即使是现在的祂,也难以想象那位当时的太阳神究竟强大到了如何境地。推迟父亲死去的灾难,也不过只会推迟姐姐以及自己自立起来的时间罢了。

 

况且,虽然父亲给予的庇护是能带来肆意的,但祂却是疯狂、残忍、嗜血的,仅凭混沌本能交配和杀戮,祂的死亡令自己痛心,却未必对世间生灵来说是一件坏事。对于一路奔向秩序与和平的时代潮流来说,或许是终将发生的定程。

 

但祂也必须做点什么,祂想道。

 

祂稍许放下年幼时的幼稚和偏见,试图融入群体,扩大了自己的话语权,并暗中将自己后来掌握到的防止失控的方法传授给了同族们,甚至包括自己不甚喜欢的科塔尔。

 

祂想增强祂们的实力,让祂们能在那场灾难中活下来得更多,哪怕只是多一位。

 

同时,祂与自己今后最为熟悉的那位姐姐加深了联系,煽动了祂对于阿曼妮西斯本能的敌意,一并密切关注着这位从神的动态,试图把握那场神战发生的具体时间。在这个没有年月概念的时代,季节变化以外能特定时间的因素不多,况且计划也可能随着祂的影响而发生改变,祂必须慎之又慎,不能仅以经验去判断一切。

 

祂打算在那场混乱的神战中,不止要从父亲身上抢到属于自己将来那份序列1非凡特性和”唯一性”,还要带着姐姐一起,替祂抢到“黑夜”途径的序列1非凡特性和”唯一性”。

 

这样的话,阿曼妮西斯就无法成神,对于祂们能产生的影响有限,而祂们也因此多了几分未来的筹码。

 

祂处心积虑,想办法扩大了一切自己的手段。

 

在祂进行着一系列动作时,阿曼妮西斯也如往常那般踪迹不明,偶尔会同祂闲话,“安提哥努斯,你在想什么?”,祂在这样询问的时候总是含着笑,那掩于面纱之下仿佛穿透了一切的深沉眸光却总是令祂不寒而栗。

 

“我在想,如何更雅致地使用秘偶。”安提哥努斯遵照着记忆如是回答。

 

阿曼妮西斯的笑是那么柔和,祂想。仿佛风都要因此轻缓了几分,仿佛太阳都要为之黯然几分,若是绯红月光,那份凉薄和清浅便更是衬得得当。

 

祂没有再等祂的回答,只是略一点头,逃避般小跑着回到了姐姐身边,蜷缩着身子与祂相伴睡下了。姐姐的身子是温热的,绒毛与四肢都确实带着生者的热度,秀丽的身姿同祂以相似的弧度微蜷。这样很好,祂想。

 

远处的从神略一提裙,身影很快如墨水被拭去般消失了。

 

那道无慈悲的眸光却仿佛仍从虚空之中凝望着祂。

 

 

终于那一天来临,银白的月轮与荆棘和玫瑰缠绕,思维变得骤然混乱而迷茫,父亲的鲜血泼洒上了那人黑色的裙摆,如同绚丽的晕染花边。祂和姐姐在率先抢到的地点竭力伸出手,那份属于“占卜家”途径的”唯一性”和非凡特性如期落入了祂的掌心。

 

然而,姐姐终究只抢到了一份序列1的非凡特性,其他全部被“厄运女神”阿曼妮西斯以不为所知的手段夺取。随后,那道不带温度的视线转而投向了祂们。

 

祂带着姐姐,这次还多了存活的一位兄长和一位姐姐,拼命逃离了魔狼一族的国度。这次的祂们成为了阿曼妮西斯主要的追寻目标,不知是躲过了多少凶险、承受了多少痛苦,另一位姐姐最终也陨落在了半途。祂们渡过了大海、跨过了大山,终于逃过了旁人的耳目,来到了无人的霍纳奇斯山脉。

 

直到来到这里,祂才终于感到了尘埃落定的安然感。

 

对于祂来说,相对比起童年生活的国度,终究度过了记忆中最好一段时光的这里,才是祂和姐姐的家,祂唯一的归宿,祂生息繁衍和创立城镇的地方。

 

“故国。”祂的唇无声翕动着,念出了那个从阿曼妮西斯那里学来的词汇。

 

祂和姐姐与兄长告别,如记忆中那般在此安家,祂首先利用迂回隐秘的方式,通过回应祈祷将痛失了长子的一家族人召来这片隐秘之地,用“奇迹师”的力量创造出供他们生活的房屋,令他们自主耕种和繁衍,得以与被自己转换为秘偶的长子共同生活。此后,祂又利用这种方式继续少量地为“天之母”搜集信徒,最终聚拢了一个城镇的人口。

 

居民聚集到一定数量后,祂令秘偶们来到山顶,创立了另一座城镇——祂的逝者之城。

 

渐渐地,生者与死者的城镇都变得越来越完善和繁荣,这个隐秘国度的文化逐渐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,活着的人们相信着逝去的灵魂从未消散,祂们不畏惧死亡,积极地信仰着“天之母”建设着城镇。而与此同时,山顶的逝者之城也帮助祂完成了仪式,这次祂的做法更为成熟,不仅在“大灾变”之前就得以晋升为了序列1的天使,也更好地避免了随之而来的污染和呓语,在烙印的风暴中保持住了一个较为稳固的精神状态。

 

祂们忘记了外界的纷扰和危险,只是宁静立足于此生活着,治理着属于祂们的一片土地。

 

每当望着祂们的人民耕种、买卖、生活,每当祂模仿着那些生者在自己的秘偶之城中相应地做出模仿,祂就感到胸中仿佛有什么稳稳地沉淀了下来,将祂牢牢束在了这片大地上。

 

那是祂的锚,也是随之而来的,“——人性”。

 

当祂晋升为序列1,却没有像是过去那般着急地离开城镇。

 

祂知道,不前往第四纪的图铎帝国,没有亚当和阿蒙的帮忙,祂很有可能永远无法找到容纳“唯一性”的方法,但那又如何?

 

祂在打探外界消息时,知道了“黑夜女神”的尊名还没有流传开来,看来没有晋升为真神,确实遏止住了对方的行动,或许这次家族被覆灭的惨剧不会重复发生——但,那又如何?

 

经历过上千年的疯狂和失控,现在的祂不再追逐于进阶和风险,不再想重现自己曾在第四纪享受过的贵族的奢华,祂现在只想安详地在属于自己的国度、属于自己的归宿和姐姐度过每一天,有子民、有亲人,有祂所重视的一切,这就够了。

 

所以,当姐姐多次旁敲侧击问祂是不是要离开霍纳奇斯山脉时,祂都总是坚定地摇着头。祂不愿再拿这一切去冒险,驻守于此,便是祂现在所有的愿望。

 

不久后,在祂的帮助下,姐姐也成功晋升了序列1,隐秘的权柄进一步提升。祂想,尽管阿曼妮西斯拥有“唯一性”,现在也该不足以寻到祂们了吧。在隐秘的庇护下,祂和姐姐的城镇便可以这般一直、一直继续下去,直到末日为止……

 

 

所以……

 

当阿曼妮西斯悠然踏入这片国度,祂无比确切感受到了惊愕与绝望。

 

 

 


“——为什么?”

 

祂瞪圆了血红的双目,战栗着身躯,朝着眼前模糊的人影发问道。

 

姐姐被毫无反抗之力地压制,两位序列1天使与整个国度的挣扎如同笑话,轻而易举便被只手间摧毁。而祂漆黑的裙摆如同翩跹的月亮花,步伐仍是那般舒缓,姿态仍是那般优雅,笑容仍是那般柔美。

 

祂的足尖轻巧踏过血海与尸堆,仿佛那只是草木与石子。

 

“为什么,为什么你能找到这里?”温热的泪掺杂着血流淌而下,安提哥努斯紧紧抱着姐姐的身躯,似是质问又似是怒吼地问道。

 

究竟是这一切从未超脱祂的掌握,还是这便是命运注定的牵引?

 

阿曼妮西斯微微摇了摇头,祂的仍含着轻柔的笑意,目光似是吁叹又似是悲悯,音调如大提琴般低沉悠扬:“我给过你提示的,安提哥努斯。”

 

安提哥努斯茫然地望着眼前的身影,如血的猩红本是染遍了双眸,可是夜香草与深眠花自大地连篇扎根生长而出,远方传来的缥缈诗歌抚去着祂的愤怒和悔恨,令一切安宁的力量轻柔抚摸着祂的情绪,令祂再也升不起反抗之心。

 

那幽黑长裙是深沉的夜幕,或有绯月与繁星相映生辉。

 

祂终于惶然明白过来。这是,——“黑夜女神”。

 

“你有没有想过……”祂听那道身影柔声说道,似是情人在耳边的絮语:

 

 

“——我为何会唤你为‘安提哥努斯’?”

 

 

是了。祂绝望地闭上了双眸。

 

祂为何会忘记,“安提哥努斯”从来都不是祂的名讳,亦不是祂的称号。那是祂当初离开霍纳奇斯山脉之时,方便在外部的世界行事而为自己新取的姓氏。而在这个世界,祂本不会——也不应,以任何形式以这个姓氏扯上联系。

 

除非……

 

镜中花,水中月。联想到姐姐曾掌握的权柄,祂不难想象这一切究竟是什么。

 

只是——“为什么?!”

 

祂仍不明白,为何祂要给自己编织这般的美梦。祂不相信这是给予囚禁了千年自己的仁慈,“相信神明的威能,不要相信祂们的仁慈”——祂又岂会不懂这句话?

 

“黑夜女神”轻轻叹了一口气,笼罩在层叠黑纱中的手臂微抬,被摧毁的国度、姐姐的温热身躯都如烟尘般,从祂指尖流散消失而去,湮灭在静谧的夜幕之中,祂茫然望着这一切,前所未有的空虚充斥了整个心灵。

 

祂本没有义务为祂解释。

 

无论如何,祂的目的已经达成,祂本可以令自己也如梦境的其他部分一般消散而去。可不知是出于什么,祂眸中似有星光一闪而过,柔声开口道:“我只是想,通过这种方式强化你精神中人性的一面,有利于他窃取自我认知及吸收‘唯一性’时状态更稳定。”

 

安提哥努斯紧抿着唇,齿尖在内壁狠戾碾过。——“人性”!多么讽刺啊,比起远古过去的漫不经心,祂真正在祂身上投下期许之时,却是为了截然不同的理由。

 

“‘他’是谁?!”祂近乎失魂地厉声问道。是谁,是谁令祂在囚禁了疯狂的自己上千年后,冒着风险令自己陷入沉眠,构筑出一个庞大的梦境,又如此冷情地将一切摧毁殆尽?

 

“他是……”

 

“黑夜女神”微微抬首,凝望向了似是无尽的远方,沉缓的音调似是骤然平添了几分低婉:

 

 

“我的,——一位同乡。”

 

 

……“同乡”?

 

 

安提哥努斯如同被雷轰然击中,浑身毛发耸立,双眸空洞,哑然失去了所有声音。

 

“同乡?”祂声线颤抖着呢喃道,眉尖蹙动着,不可置信地抬头。

 

祂不可避免地想起梦境开头的那番对话,那是在久远的现实中发生过的往事。不是梦境中,而是曾真正懵懂的祂也憧憬过那道伶仃的温柔身影。曾在偶然的询问中得到了不同以往的答案,以为自己窥见了祂那孤寂灵魂一角的自己,也未免为此倨傲、抓紧着这个共存的秘密。

 

祂曾以为,哪怕祂不能与祂看到同一片风景,也会是最为理解祂的存在;哪怕是在多年后的今天,祂也如此自嘲般相信过,可是、可是啊……——“同乡”?

 

祂仿佛看见,多年前那片属于魔狼的荒野山丘上,总是远离祂们的打闹玩耍,孑然一身立足于坡顶,遥望着远方的祂,身边却蓦然出现了一位模糊的男性身影,无声与祂望向了同一方向——这是真实的吗?有人能与祂望见同一片风景吗?有人能完全理解存在于祂视线彼端那些事物嘛?甚至,——还与祂怀揣着同样的思绪吗?

 

“同乡、同乡是指什么?”祂的视线在眼前的地面来回打转,绝望地重复质问道,似是回到儿时那般无知,“阿曼妮西斯,这是什么意思?”,却并没有指望得到一个回答。

 

事实上,“黑夜女神”并没有再回答祂。祂只是轻叹了一口气,似有什么沉重的尘埃就至此被吹散了,祂捧起了一个鸟型的黄金饰品。伴随着祂如推动摇篮般的轻晃,青铜构成的眼珠之中,虚幻层叠的门奔涌而出,一滴没有颜色的、带着强烈永寂气息的水液就此流淌而下。

 

“睡吧。”祂如咏唱安眠曲一般轻语道,“睡吧,安提哥努斯。”

 

“阿曼妮西斯!”面容中浮现出半边苍老的魔狼大声呼唤着,近乎狂乱向前扑去,想要再叫喊出什么,然后,水滴浸入了祂的眉心。一切的嫉恨、不解和愤怒,都如被石子击碎的镜花水月般溘然消逝了,祂的身影重重扑倒在偌大的神殿之中。

 

祂陷入了永眠。

 

 

“黑夜女神”静静地盯着倒地的魔狼了一小会。

 

然后,祂将祂扶回了那张巨大的石椅上,身影便被一寸寸擦去,离开了。

 


 

 

在一段时间内,安提哥努斯安眠中的精神似乎陷入了奇怪的旋涡,时而与一道陌生的烙印融合、时而继续陷入与古老诡秘的疯狂纠缠对抗、时而加上另一道陌生的烙印一并胡搅蛮缠,祂的精神迷失在几方铺天盖地般巨大的风暴之中,被不明的原理摆弄得转来转去,在疯狂与失控的边缘来回周折。

 

祂无法感知外界,精神却仿佛被不断撕裂聚合;祂痛苦万分,却连自身的认知都无法维持。

 

在这样的蛮横旋涡之中,祂的一小道分裂而出的精神流,悄然遁入了其中一道陌生的精神烙印,那抹微末的意识在不属于自己的意识世界中失措地流连,周转于各类不属于自身的呼唤和呓语之中,时而再度分裂成细流四处奔流。

 

最终,祂在那道烙印的最深处窥见了一座陌生的都市。

 

那座都市的色调灰暗,拔地而起的方形建筑物层层叠叠而又高耸入云,街道如同血管般四通八达连接着整个都市,奇形怪状的车马如水龙般涌流着,充满秩序地在信号光的指示下前进或是停步。眺望的同时,祂不由得发散地想道,阿曼妮西斯神秘的故国会不会就是如这般诡谲瑰丽、充满幻想般奇异景象的呢?

 

祂稍微看上了一会,又觉得这不大可能。——这里的夜晚灯火通明又喧嚣嘈杂,实在是不符合祂身上沉静安柔的气质。更何况月亮还是诡异的银色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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